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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维山水诗的艺术特色
张明非
古往今来能诗会画者固然不少,但罕能并臻其妙,而王维却得天独厚。他“文章冠世,画绝古今”(《纯全集》)。《诗活总龟》把他在诗画方面的成就与杜甫、顾恺之相提并论,说:“顾长康善画而不能诗,杜子美善作诗而不能画。从容二子之间者,王右丞也。”其实,王维不只擅长作诗、工于绘画,而且妙通音律。正是广泛的兴趣和深厚的艺术修养,使之成为诗坛上声名卓著的大家,杜甫也曾用“最传秀句寰区满”(《解闷》)表示对他的钦佩。王维诗很有特色,与他同时代的殷璠在《河岳英灵集》中说:“维诗词秀调雅,意新理惬,在泉为珠,着壁成绘”,已经指出他的诗富于画意。到了宋代,苏试进一步用“诗中有画”作他的考语,因其精辟允当,屡为后人征引,广泛流传,此后便成为对他诗歌的定评。
其实,凡以景语入诗,即是用文字代替绘画使用的线条和色彩来刻划形象,都可以叫作“诗中有画”,山水诗尤其如此。自晋宋到唐,三百年间,有成就的山水诗人不独王维一家,前有古人,后有来者,同时的还有孟浩然,李白和杜甫也颇多山水之作。他们的诗虽各具特色,但大都鲜明如画。然而,本来可以用来概括他们共性的“诗中有画”却成了王维山水诗的特征,足见他在这方面高人一筹,有独到之处。
不妨将他与山水诗的创始人谢灵运作一比较。谢灵运为了再现大自然的风貌,“惨淡经营,钩深索隐”(沈德潜《古诗源》),努力探索山水诗的表现技巧。他有两句诗:“白云抱幽石,绿条媚清涟”(《过始宁墅》),用最能反映春天气象的绿色,与白色互相映衬,组成色彩鲜明的画面;又将大自然中最常见的山、水、木、石,由上而下,次第写出。两句诗展现了明媚秀丽的春天景色。他诗中另外两句:“春晚绿野秀,岩高白云屯”(《入彭蠡湖口》)也是异“句”同工。由此可见。注意色彩的鲜明协调,考虑景物的选择刻划,是谢灵运山水诗的特点。《文心雕龙·物色篇》说得好:“自近代以来,文贵形似,窥情风景之上,钻貌草木之中。吟咏所发,志惟深远;体物为妙,功在密附。故巧言切状,如印之印泥,不加雕削,而曲写毫芥。故能瞻言而见貌,印字而知时也。”明确指出以谢灵运为代表的早期山水诗以追求形似为最高标准。苏轼在《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》中说:“论画以形似,见与儿童邻”,批评只求形似是比较幼稚低级的阶段,不足为法。中国绘画的理论和实践都说明,成功的作品应该是不仅注意形似,更注重神似;不要求毫发毕现,重在传神写意。通过画家精心选景,巧妙构思,运用浓淡相间、虚实相生的手法,使人不仅从浓淡的变化中,甚至从画面的空白处体会出作者所要表现的内容。以形神俱似为最高境界,以含蓄、淡雅、空灵见长,这是中国画的特点,也正是在这一主要方面,王维的诗与之有相通之处。比如,他有一首《汉江临泛》,其中有两句是说汉江的浩渺宽广,他却不对汉江作直接正面的描写,而是着笔与它有关的天地和山色,说:“江流天地外,山色有无中。”这样写虽不像谢诗那样具体可感,一目了然,却耐人寻味,给读者以丰富联想的余地。试想,说汉江之水连囊括万物的天地都无法容纳,仅一江之隔的对岸山色都显得朦胧不清,若有若无,其浩荡宽阔则可想而知。所以(《弇州山人稿》说它“是诗家极俊语。却入画三昧”。这样的例子在王维诗中比比皆是。如为了突出山的高大而着墨于云气的变幻:“白云回望合,青霭入看无。”(《终南山》)为了表现山的深幽却描写花和树:“背岭花未开,入云树深浅。”(《李处士山居》)为了渲染薄暮静谧的气氛,写“渡头余落日,墟里上孤烟”(《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》),前一句说渡头是最喧闹的地方,此刻唯余落日,四周的安谧可想而知;后一句很容易使人联想起陶渊明的两句诗:“暧暧远人村,依依墟里烟”(《归园田居》),感受到田园的和平恬静。王维的许多山水诗都是如此,不用浓彩重墨,不作精雕细刻,看去平平淡淡,有时甚至使人感到“不似”,但闭目一想,却栩栩如生,细细体会,则愈味愈浓。
诚然,深厚的绘画造诣使王维的山水诗特别富于画意,然而融画入诗却不应该成为“诗中有画”的唯一意义。前人的许多评论往往只强调这一点,难免使人对此产生片面的理解。如《青轩诗缉》说:“右丞‘远树带行客,孤城当落晖’,‘带’字‘当’字极佳,非得画中三昧者,不能下此二字。”《画禅室随笔》说:“‘山下孤烟远村,天边独树高原’。非右丞工于画道,不能得此语。”《史鉴类编》说他的诗“非妙于丹青者,其孰能之”。都不过说明王维的诗妙在借鉴了绘画技法。其实,所谓“诗中有画”,应该是不仅融画法入诗,而且充分发挥诗歌表情达意的特长,以表现画面所难于表现的内容。这首先是指诗歌是语言的艺术,不仅可以绘形,而且能够摹声。王维的山水诗中有不少对大自然声音的捕捉和描写,成为他诗中最富魅力的一部分。这里可以听到美妙而动人心魄的林间大合唱:“万壑树参天,千山响杜鹃”(《送梓州李使君》),也可以听到如泣如诉,低沉幽咽的乐曲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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