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从安庆到塞拉利昂》.do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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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船尾,我见到了塞拉利昂国旗。它被紧紧的裹在旗杆上,只能略分出纠缠在一起的绿白蓝三色。这艘两千三百吨的货轮靠在长江北岸。小雨濛濛,浅蓝色甲板湿漉漉的,也空荡荡的。自从去年十一月以来,它就在停泊在安庆的二号码头上。
“我开了二十几年船,这还是头一遭。”纪船长说,他中等个头,短短的寸头,小眼睛,讲话不急不缓、沉着老练。八十年代初他是东海舰队的一名水兵,在大部分时间里铺设海底电缆。退伍后他开始为这家运输公司服务,成为了一名船长。
船长休息室,大约只有五、六平米。一张单人床,一张木桌,两把椅子,就再没有多余的地方了。木桌上的十七寸电视,正播放着一部不知名连续剧。如果出海,这台电视机就是主要的娱乐手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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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钻进房间,那扇小窗正开着,江风阵阵袭来,阴冷阴冷的。窗外的浑浊江水,正缓缓的从西淌向东。零星的平底船,也同样缓缓的开过,不知运送的是什么。偶尔,传来一声沉闷的汽笛声,一只江鸥掠过。
纪船长一只接一只的抽烟,桌上的烟灰缸里满是烟头,倒进去浸泡烟灰的水已黄中带黑。老谢,多言的船务经理也挤进来,还有两位船员。三个月了,他们无事可做,没有业务,没有奖金,或许也很高兴两个陌生人的到来,暂时分散内心的焦虑。
“你信不信,现在我们就可以让警察把你们抓走”,老谢说,“你们这算是私闯外国领土。”他有一个倔强的鼻子,语速快的经常让人听不清。昨晚,在一个饭桌上吃饭时,我就发现他喜欢争辩,也喜欢和陌生的年轻人开开心。
那时候,我在询问他们对于被击沉的“新星号”的看法,我想知道,作为船员,他们对此有什么不一样的感受。我原以为他们会不容质疑的站在中国船员一方,结果并非如此。
“主要的原因在船长”,纪船长说。他猜测,可能是船长在和俄罗斯舰艇的沟通上存在的问题,导致了悲剧的发生。船长与很多职业不同,在浩瀚的大洋之上,他必须是一名开明的专制者,做出的决定要为所有船员负责。
老谢不理会这些分析,他连珠炮式的含混言谈,处处显示他是一名虚无主义者。“谁也说不清,俄罗斯人说他有理,中国人说他有理,但谁的话可信,媒体的报道又有什么可信的,不都是跟风在说吗?”
老李坐在我身旁,他是纪船长与谢经理的老板,这家船务公司的董事长。大部分时间,他招呼着这个巨大圆桌上的其他客人。除去他公司的员工,还有本地一家银行的支行行长,一位来自台州的商人。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,因为一位共同的朋友,他要在安庆市尽地主之谊。在电话里,他的声音慌乱,但本人却是一眼可知的诚恳、干练、开放,似乎对他从事的一切都胸有成竹,愿意和别人分享。
“我们的船悬挂的也是塞拉利昂旗”,听到我对“新星号”的好奇后,他对我说。接着,向我详细的解释了为什么要悬挂这个西非国家的旗帜。就像很多中国公司将注册地选在了维真群岛一样,悬挂塞拉利昂旗,将为一艘中国的货轮带来更多航线,并减少必须上缴的管理费用。虽然,老李和他船员们从未到过这个西非国家,但是他的船,都是这个国家流动的领地。饭桌上有太多客人要招呼,隔壁还有李局长或张局长,我们没法更专心的谈话。老李熟练的应对这一切,难得的是,他脸上没有丝毫油滑之气,像是战争连续剧里可靠、稳健的老班长。
“还是明天上去吧”,送我们回去的路上经过二号码头时,老李说,“晚上审查的手续可能会麻烦了,明天我安排你们上船。”沿江大堤挡住了视线,看不到夜幕下的长江,我一直想像着长江上停泊的塞拉利昂。
船员们说到几个月没有奖金了,却没有一个人抱怨过老李。“李总比我们看得远,更有全局观”,当他提起老李时,带着特别的尊重与信任,“他比我们还着急,船不开,停泊费、人员工资,就是几万块。”
航运业是全球经济晴雨表。世界经济衰退时,船运业是最先被打击的行业,生产减少了,消费减少了,可运的货物减少了,一些船运公司已开始免费运货了,它们需要保住重要客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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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这艘货轮旁,还停着另一艘差不多吨位的轮船。它属于上海一家公司,悬挂的旗帜我认不出。安庆的码头静悄悄的,像是陷入时间的停滞。在此刻中国,这座安徽南部的江城,像是中国很多三级城市一样,被忽略、被遗忘。很少有人记得,就在一个世纪前,它是安徽的省府,是繁华的港口,是中国不多的开风气之先的城市。这里产生了中国第一家近代军事工厂,造出了中国第一艘轮船,开办了中国最早的白话报纸之一,创办了一批新式学堂,孕育了一代革命者。
那时,长江是主要的航运通道,货物、人员、观念,在此繁忙的传递。长江上客运业是不同国家争夺的对象。飘着米字旗的怡和、太古洋行,悬挂着星条旗的旗昌洋行,来自日本的船运公司,还有清王朝的招商局,它们的客轮都曾云集如此。沿江而下,就是南京、上海,中国最繁华之地。安庆人习惯了听轮船的汽笛,也习惯了外来的观念。陈独秀、吴越这批年轻人,不正是在南京、上海、接着是东京,看到一个崭新世界,并准备用新理念来改造旧中国吗?那个安庆,是古老的桐城学派,和现代的西方冲击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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