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加缪:中国文化的局外人
加缪在中国的精神之旅
阿尔贝·加缪(1913-1960)的中国之旅始于上世纪80年代。
1980年,上海译文出版社首次出版汉语本《鼠疫》(“外国文艺丛
书”),由顾方济等人翻译,他的另一部小说杰作《局外人》,则在
第二年现身于袁可嘉等人编译的《外国现代派作品选》(上海文艺出
版社),就此引发西方现代文学的启蒙浪潮。虽然身染“鼠疫”的
“局外人”的荒谬表情,与对未来充满“新启蒙”幻想的中国知识分
子格格不入,但人们仍然宽容地接纳了加缪,把他视为垄断资本主义
时代的伟大哲人和批评家。他对于资本主义社会的文化批判,不仅成
为社会主义学者自我陶醉的文学依据,也为荒诞主义美学渗透中国文
学,开辟了微妙的感性道路。
然而,加缪最重要的思想著述《西西弗的神话》却姗姗来迟,直
到1986年才由杜小真译出,并于1987年由三联书店以“新知文库丛
书”的形式出版。这个甘阳主编的小型“文库”,计有十种小册子,
32开本,只有787×96毫米大小,模样简陋而又寒伧,其中包括弗洛
姆的《弗洛伊德的使命》,但大多数文本如今都已遭到遗忘,惟有
《西西弗的神话》闪烁着微弱而持久的光泽,成为中国先锋派小说家
竞相模仿的话语范本。
加缪的另外两种思想文献《反与正》和《反叛者》,被收集在一
本叫做《置身于苦难与阳光之间———加缪散文集》的文集里,由上
海三联书店以“猫头鹰文库”的名义出版,加上先前出版的《西西弗
的神话》,加缪的重要思想文献,已完成了在中国境内的早期开发。
《置身于苦难与阳光之间———加缪散文集》,是加缪译介活动
的一个休止符,此后是一个漫长的文化严冬。加缪和其他西方作家遭
到了迅速的遗忘,正如20世纪80年代中国文化复兴浪潮被蓄意悬置
一样。直到新世纪降临,加缪才被重新解冻,从长达十多年的休眠中
苏醒过来。世纪末的1999年,译林出版社推出《加缪文集》,显示出
存在主义实施局部突围的迹象。该书由郭宏安、袁莉、周小珊、顾方
济和徐志仁等联合翻译,保留了小说的未完成形式,企图向我们传递
作者意外死亡所留下的空白,以及隐藏在这种空白里的无言的惊骇。
悄无声息,却可以视为加缪在中国获得重生的信号,由此开启了加缪
译介的第三阶段。
2000年,译林出版社再版了由顾方济、徐志仁和郭宏安翻译的
《鼠疫,局外人》;此后,广西师大出版社和西苑出版社分别再版了
杜小真译的《西西弗的神话》;2003年10月,陕西师大出版社又推
出插图本《西西弗的神话———加缪荒谬与反抗论集》;在杜小真的
译本基础上增加插图,以期迎合视觉时代的读图渴望。在这股细小的
再版旋风里,加缪的幽灵说出了旧日的絮语。
这个阶段的真正突破,是河北教育出版社在2002年推出的4卷本
《加缪全集》,由柳鸣九和沈志明主编,该书的出版显然得到了法国
文化机构的资助,它按加里玛出版社的“七星丛书”版编辑,不仅重
译了加缪的《局外人》和《鼠疫》,还翻译了他的全部剧作和政论、
文论等散文作品,译者是李玉民、丁世中等。这是加缪译介运动的高
潮,获得了学术界的良好评价。从1980年到2002年,经过长达23
年的漫长时间,加缪的孤寂灵魂,终于完成了缓慢的远东旅程。
中国作家的加缪崇拜
人们热衷于把加缪与萨特相提并论,称其为存在主义的两大思想
导师。当加缪在埃菲尔铁塔下突遇车祸死去后,萨特的情人西蒙·波伏
瓦在巴黎的围墙下通宵徘徊,悲痛得难以入眠,但萨特却公开表露出
对加缪的轻蔑,认为加缪不过是一个文体家而已。这一方面暴露出萨
特的狭隘性格,另一方面也揭示了加缪对于文学的卓越贡献———他
完成了现代法语的伟大书写,并且因为这种书写而提升了法语的魅力。
不仅如此,还因为杜小真这样的杰出译者,加缪话语的魅力获得了微
妙的传达,并对现代汉语的建构产生不可思议的影响。在这个意义上,
译者的贡献有时甚至可以与原作者并驾齐驱。除了杜小真翻译的加缪
文论,其他对中国外文学产生重大影响的文本,分别是王央乐翻译的
《博尔赫斯短篇小说选》(上海译文1985年版)和马尔克斯《百年孤
独》(有多种译本)等等。这些杰出的译本,构成了中国先锋文学自
我进化的范本。
加缪—杜小真语体首先影响了先锋小说家的书写。李劼在《中国
八十年代文学备忘》一文中指出,“最早进入中国的二十世纪现代派
文学,不是后来风靡的马尔克斯和博尔赫斯,而是卡夫卡和加缪等
人。”作家